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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接上篇)
“呼……”
鹤丸靠着墙,转头看到一队人走向了反方向,松了一口气。往日肤色苍白,如今变得尘土满面,已看不出本来模样,脸颊上一阵阵刺痛感,他伸手一摸有些许红色,大约是被埋伏的弓箭擦了一下。
“没事吧?”
“没事。”
鹤丸解下腰间的刀剑交予他。
“拿好。”
山姥切犹豫片刻,推了回去。
“我不如你……唔!”
因惊异瞪大的双眼里映着金色眼瞳里的躁意,鹤丸捂住了他的嘴,鼻息间充斥着他的汗味和血味,不算好闻,却是活生生的他的味道。
“你要怎么才会明白!”
鹤丸的声音不算大,但山姥切能感觉到他是低吼出来的这句话,察觉出手上力道松懈,他启唇刚要说话,鹤丸竟握住他的手腕欺身而上,压在墙壁不得动弹。
一定是疯了。
鹤丸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恐慌,这才是令他最害怕的事。这样的信任,他承担不起。
大概一开始他的选择就是错的,如此杰出家族的后代,理应不负众望,若是堕为芸芸众生,毋宁死。
“是啊,我不明白……”
少年喃楠自语,抬起头之后嘴唇堪堪擦过他的,让鹤丸浑身一震。
“我只知道如果你再不放手的话,就会死在这里。”
背部传来了刺痛感,心脏的正后方有利刃抵住了他,鹤丸慢慢、慢慢地松手,眼中不辨情绪,只是一直看着站到他身后那人身边的山姥切,仿佛在重新审视自己的敌人。
“离边境还有不到一天的距离。”
烛火摇曳,荻原弘树目光深沉,紧紧盯着暗影中静立的少年。
金发少年并未答话。
他在看荻原身后的人,有些面熟,大约是前几年替鹤丸送信的使者。
“事成之后,长船家的冤情昭雪,你也可以重振家族,早晚在近畿持有一席之地。”
荻原弘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,警告多于鼓励。
“将军很看好你。”
很恶心。
山姥切国広抿着唇,悄然立于宿屋的后门。胸中郁气纠缠,让他想吐。
长船没有什么冤情可昭雪,当年的事他历历在目。父亲母亲也好,兄长也好,都是为了保他而赴死,下令者就是那位,所谓家族谋反,全是借口。
山姥切的手在颤抖。
第一次见到将军的时候,他没有印象,只记得一双毒蛇般的眼睛将他剥了个干净,兄长数次出入军帐,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单独面见,可山姥切还是记得有一次在某世家家宴上,他被一双手抱起,不论怎么哭喊也没有人敢来帮忙。
将军年过四十,大约战事平息许久,手上不曾杀生,血腥气去了很多,可年幼的他还是哭个不停。
最终兄长跪了许久,才以他年纪太小为由没有送入府中。
逃亡北上的途中,他没有告诉过三宅冬,将军的侍从曾给了他一封信,他找商户读了,其中预先告知了五条家将要发生的事故,他太过固执,不相信会失去触手可及的庇护。而在他决定继续上路的第二天,便听到了五条夫妇双双故去的消息。
一切若是因他而起,也该由他而终。
作为囚犯,这待遇实在好了些。
鹤丸拨弄了一下盘子里装缀精致的点心,没有什么胃口。
推开窗,夜风夹杂屡屡寒气灌入,忍不住裹紧了衣服。初春真真不可小觑,枝叶还未冒绿,这天气着实难熬了些。
鹤丸走了神,就这么一会儿功夫,有人从窗户翻了进来。两人大眼瞪小眼,半晌没人说话。
“你不惊讶?”
少年瓮声瓮气的,变声期还未过,嗓音略有些沙哑。
“为什么要惊讶?”
鹤丸揣着手,耸了耸肩。
“你不是都告诉我了吗?”
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,眼睁睁看着少年白净的脸红了一片,得意地笑笑。
“多事。”
山姥切低头,耳根也跟着浸了绯色,鹤丸看的出神,完全没注意到他出手斩断了手腕间的镣铐。
“铛。”
山姥切将它踢到一边,警惕地看向了窗外,一时间没有任何动静,才悄悄有些松懈。少年披着绀色羽织,腰间配的刀略有些眼熟,鹤丸曾在长船家见过。
“跟我来。”
山姥切朝他伸出手,鹤丸觉得怪别扭的,可还是小心翼翼地握住,不敢用力,如同对待小孩子似的,怕捏坏了,谁知山姥切大大方方握紧了他,直往屋外用力拖拽。
“如果顺利,大约三四个时辰就能遇到接应,我们走民居。”
鹤丸没有多问,翻身上马,山姥切坐在他身后抱住了他的腰。
这一路过来,地域荒凉,民居渐少,很快他们不得不入了树林来掩蔽自己。山姥切突然想起荻原弘树身后立着的那人,立刻在鹤丸耳边说道。
“有人背叛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只不过知道的晚了些。
鹤丸苦笑。
能够知道山姥切存在的人,除了三宅冬,便是帮他送信的家臣最有可能发现,现在想想真是自己太过执着于眼下,而忽视了潜在的危险。
“小心!”
树梢上利箭穿梭,树叶沙沙作响,鹤丸暗道不好,自己一身便服手中无刀无刃,如何能防备。
正当此时,一只羽矢直奔胸口而来,鹤丸却没感觉到疼痛,控制着马匹跃过溪涧,才抽空低头一看,山姥切伸出双手交叠在他胸前,箭穿透了左手手背刺透掌心,恰好没有刺入他身体。
“看前面!”
山姥切低声一喝,止住了鹤丸纷乱的心思,后者没有多说,向林子更深处前行。
弓箭没有停断,好在势头渐弱,山姥切伤手仍护着他的心脏所在,右手拔刀拨箭,倒是奇迹般全中。
“蛮厉害的嘛。”
鹤丸心中焦急,面上却笑道。
“我很厉害的。”
山姥切淡淡回着他的话,丝毫听不出有受伤的痕迹,以至于鹤丸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。待鹤丸穿过树林来到峡谷口,一直揪着他胸前衣物的手倏地一松,马嘶鸣而止。
“山姥切!”
少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,侧伏在地上,也是此时,鹤丸才注意到他的腹部、胸口和肩部各中一箭,鲜血浸入羽织看不出颜色。
“快走。”
这样狼狈的他却还是如此平静地这么对他说着。
山姥切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峡谷出口处湛蓝的天空,那尽头是解脱的自由,直到身上阵阵疼痛令他逐渐清醒过来。
“広……国広……”
许久没有听人这么唤过自己,感觉有些新奇,模糊的视线里有个银发男人不断张张合合嘴唇,冲他说着些什么。
脸颊上有冰凉的液体,也许是他的,山姥切并不知晓。
“这是哪里……”
少年强撑着问道,声音满是枯萎的干涩,喉咙里磨得发痛。
“我们又……回来了?”
山姥切心中一沉,他看到窗外影影绰绰,大约是村庄的住户,草屋中散乱摆放的农具也证明了这一点。
“相信我。”
那个男人轻轻地抚过他的头发,转身离开,山姥切静静合上了双眼。
他知道这只是缓兵之计,就他的伤势来看,没有上好的药材,大约回天乏术。
山姥切偏头看了看暂时包扎好的伤口,扶着墙从草垛中勉强爬起,嘴唇因失血过多而颤抖苍白。
远处传来了犬吠,此时已入夜。
时过三日,山姥切的身体每况愈下,鹤丸在附近找到了不少止血的草药,但仅仅是不让伤势恶化罢了。
他们躲在这里,始终不是办法,然而鹤丸一时间也想不出联络分家的途径。
“鹤丸……”
“我在。”
刚刚喝完药的少年蹙着眉,嘴唇蠕动着,许久没有听他唤过自己的名字,鹤丸心弦一颤。
“我在这里。”
他重复着,握住了对方冰凉的双手,那是与额头截然不同的温度。
“想看灯……”
鹤丸一愣,以为自己听错了,再让山姥切出声他便再也不肯开口,只是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。
“我去找,你先睡会儿。”
少年乖乖地合上双眼,鹤丸替他掖了掖罩在他身上的衣服。
这倒让他想到,许久以前与分家通信用的烟火。
“晚安。”
鹤丸俯身,犹豫片刻,还是轻触了一下他的眉心和鼻尖。
也许是觉得寄人篱下总归不比自己家,山姥切从不提出什么要求,除了来到五条藩国的第二年,他在集市上看到农户贩卖的小奶狗。
那时候,他的双眼里只有那个毛茸茸的小东西,蹲在那里磨蹭不肯走。鹤丸故意要带他离开那里,只是想看看山姥切会不会有求于他,结果还真没令他失望。
初走出五六米,山姥切便扯了扯他的袖子,问着自己可不可以留下那个小东西,鹤丸没答应,山姥切立刻消沉了下来,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,大概是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理由生气,只好一个人窝着不高兴。
清晨,鹤丸的门被敲得砰砰响,一开门,鹤丸便对上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,饱含热切与欢喜。
山姥切什么都没说,高高地举起了他的小狗,鹤丸突然有些无措,从他手里接过,巴掌大的身躯似是柔弱无骨,不知又要花费多少心血教养。
“谢谢……”
小孩子的声音低如风中窃语,在鹤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白狗倏地一蹬腿下了地,跟着他的主人跑了开来。
甩了甩袖子,不止湿漉漉的,还有一股怪味儿,鹤丸无奈地叹息一声,以往只有他作弄别人的份儿,何时竟反了过来,想了想那双无辜的小狗眼,也只能作罢。
从那时起,不知多少次望着他跑远的鹤丸,头回有了想法,不论怎样只要能实现他的愿望,一切倒也值得。
鹤丸费了一夜的功夫也未曾找到合适的材料,不由得走得远了些。果然附近有个小镇,比散户总归好了许多。
改造烟火极耗心力,鹤丸几乎忘了时间,当他看到绚丽的光辉按照规定的轨迹划过天际,忍不住松了一口气,提着灯笼匆匆往回赶。
这么多年过去,不知道山姥切喜欢什么样儿的,想了想鹤丸还是捡了只小狗形状,仰首望天栩栩如生,中间的火苗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罩子护着,不至于因颠簸烧坏。
赶回目的地的时候,天色已大亮,鹤丸推门而入,里面空无一人,心中一沉。
“国広?”
他握住腰间的刀柄,轻声唤道。
室内没有打斗的痕迹,这才是令他最惧怕的一点。
小狗灯笼静静躺在地上,门口的人早已无影无踪,火苗颤了颤,因燃了一夜而变为几不可见的微弱。
后记
白日一场春雨打湿草垫,障子窗初合了一半,三宅冬便被执着书端坐的男人叫住了。
“搁着吧,国広喜欢从那进来。”
山姥切不乐意被庭院里的巡夜人看到,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不走正门的习惯,免得第二天被拎去学一番规矩。
“是。”
女人堪堪收回手,又被交予了新任务。
“这盘和果子也给他拿去,我记得他最喜欢吃这家红豆馅的点心。”
三宅冬眼眶一热,低头端着吃食匆匆退了出去。
轻轻合上门,雨后清新的气息顺着呼吸进入身体,她静下心绪,将点心送回厨房之后才去往山姥切的房间。
门框上落下不均匀的灰尘,有些能看出指痕擦过的痕迹,角落里堆上了浓重的深色。
三宅冬用手背抹了抹眼睛,去杂物室取出木桶和干布,浸了水细细擦拭。
自山姥切国広离去,已三年有余。
雨声再次淅淅沥沥地包裹住五条的府邸,绵绵无绝期。
三年前,五条与荻原藩剑拔弩张,终是开战,经此一役,世间再无荻原双子,也无五条家曾经的辉煌。
纵然元气大伤,五条仍在暗地开始为起义的藩国提供支持,以往这世道虽乱,却不如现在更像个乱世。
数次的平叛之后,将军战死,近畿局势混乱,怕是近几年都无法安定。
三宅冬对政事并不关心,努力将自己拉回现实。
五条大人自回来的那天起,便寸步不离府中,整日处理要务,倒让府中的人战战兢兢。过去他虽然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,至少还鲜活得像个人。
而与五条大人一同回来的,还有一具冰凉的尸体,已经僵硬变形,隐隐看得出曾是个俊俏的少年郎。脖颈处粗粗缝着一圈线,针脚粗劣。
暂代藩主的那位大人说,山姥切趁鹤丸大人外出寻援之时,只身前往巡捕的武士帐中,为他争取时间,很难相信那孩子能下定如此的决心。但三宅冬是相信的,并且深信不疑。
她亲手沿伤口又缝了一遍。
“睡着了吗?”
“大人,已经睡熟了。”
不知何时,鹤丸已立于她身后,三宅冬竟也不觉得惊讶,微微笑道。
“……那我便不进去了。”银发裹着浴衣的男人看上去有些局促,随意挥了挥手当作告别,“这几日南方的花开的不错,明天我带他去看看。”
“是,大人。”
明日一定会为他转告。
三宅冬遥遥望着庭院角落的夜樱,今年格外纷繁绚丽,枝条抽发伸展,仿佛还能看到多年之前葱茏清冽的少年,立于树下落英之间,眺望远方归来的痕迹。
END
夜聊time
感谢春醪太太帮忙起名,原本打算用在末世那篇,结果懒癌犯了直接套在这里。
梗来自室友的梦,这篇算是给她补完了后续。
某些地方受了另一个室友的影响,最近一直在跟她看犯罪心理,难免会有奇特的口味(x
回头一看,整篇真是ooc到了极致,大概已经无法拯救了。
不过不管啦,我也不是专门的写手,如果有哪怕一个人看得开心就好。
这半年比想象中更忙啊,想想明年会更忙,完全无法再许诺写些什么。
以及宿舍新养了一只小奶猫,叫小被,目前还是只不喝奶不行的小奶被w